#睡前故事:【螃蟹逃亡記】
紅色霓虹燈牌寫著大大的「興旺麻雀館」五個字,旁邊的香辣蟹大排檔底下,凹凸不平又濕滑的地上,有隻少了一隻腳的花蟹剛剛千辛萬苦地逃離了鐵桶,奮力想要擺脫成為食物的宿命,狂奔向家的方向。
我感覺到身體被很多塊石頭壓住,喘不過氣,我緩緩地睜開仍然暈眩的眼睛,試圖搞清楚狀況,卻倏地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黑不透光的深坑裡,被一群同伴夾在中間擠壓著。
「甚麼?」我嘗試爬到上面去,卻意識到自己的手腳和鉗被綑綁在一起,動彈不得,我用力地掙扎,卻徒勞無功,「糟糕!」我想起懷孕的妻子小花,便高聲地叫喊,尋找她的蹤影。
有些同類被我的呼喊弄醒,引發了一場騷動:「這是甚麼地方?」、「完蛋了,我們要死在這裡」、「是誰帶我們來這裡的?」、「不就是那些殘忍暴虐的人類」、「死了死了,沒希望了!」⋯⋯ 可是,我在裡面聽不見小花的聲音。
這時,我想起我被捉到這裡之前正在石頭外面等待她分娩,期待著自己將成為爸爸,擁有一群遺傳了媽媽粉紅色花紋和我強壯蟹鉗的可愛孩子,又興奮又緊張地橫著走來走去、走來走去,突然,一陣巨浪捲起河床的沙石,我一下子被沖得昏厥過去,朦朧中看到一個巨大的網和酷熱的太陽,然後重重地被摔在木地板上 ⋯⋯ 所以,可幸的是,小花和孩子們都安全。他們在家裡等著我呢,我一定要逃離這裡,盡快地回到他們身邊!
「讓一讓!讓一讓!」我奮力地往上擠,由於被綑綁的關係,我只能靠一點點蟹鉗尖和身體的力量行動。「搞甚麼鬼?」、「老兄,你的腳踩到我眼睛啦!」、「你想怎樣?」、「你以為逃出去就能見到老婆嗎?你這蠢蛋」、「一下子又會被抓回來啦」、「接受現實吧,你回不去了」⋯⋯ 「讓一讓!讓一讓!」我想到心愛的妻子頭上那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正焦急地在洞外張望,八隻纖細的腳不安地互相觸碰,其他蟹告訴她我被人類的巨網捉走了──必死無疑,她知道後難過絕望地哭起來 ⋯⋯ 不行不行! 我不可以如他們所說的死在人類手上,不能拋下小花獨自撫養剛出生的孩子,讓他們淪為不知道自己父親模樣的可憐蟹。
眼見遙不可及的天空,我把心一橫,用力地把一隻腳往其他蟹的身體一伸、大力一折,一條腿就像一片沒生命的小木頭跌進無底深潭,我卻絲毫沒有留戀,只顧運用多出來的空間掙脫繩子,其他蟹被我的舉動嚇到了,可我沒空管他們,我用成功解放出來的蟹鉗剪掉繩子,終於重獲自由!
「他是瘋了嗎?為了出去竟然截肢?逃出去不到半秒就被人放回來」、「何止?他這樣的話第一個被拿去砍掉的蟹一定是他!」我無視眾蟹的嘲笑,推開他們,一個勁兒地衝上去,跳下桶子,不顧一切地橫奔家的方向。
同一個夜晚,在「香辣蟹」大排檔裡,幾個男人正在喝啤酒,每人手上都拆著炒得通紅的蟹肉。「傑哥,你老婆不會罵你這麼晚也不回去嗎?」「我當然告訴她今晚加班啦。」傑哥點燃了一根萬寶路,深深吸了一口,用耐人尋味的眼神打量著街上濃妝豔抹的女性。
Storyteller:木由 @debutante.sight
Illustrator:Mateusz Kolek @mateusz_kole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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